小黎租的出租房

小黎的账单

小黎突然倒地

记者 杨丽

通讯员 孟翎云

3月31日凌晨3点多，杭州闸弄口街道机神农贸市场一楼商铺，一家专做夜宵的外卖店生意还很热闹。

一位外卖小哥骑着车赶来，老板说他的这份还没烧好，小哥说自己有点累，在外面先坐会。

紧跟着，另一位外卖小哥到了，也是来拿外卖的，他拿好外卖走到店门口，见之前那位小哥倒在了地上，喊：“老板，他倒在地上了！”老板赶紧报警。

倒地的小伙小黎，1992年生，来自广西玉林陆川县。

此时，闸弄口派出所的辅警任明生和戴修前正在边上巡逻，接到报警，先后往事发地点赶。

任明生赶到的时候，小黎面朝地趴着，人没有反应，他赶紧把小黎头盔取下，把人翻过来平躺——小黎瘦瘦的，额头磕破，额头和手冰凉冰凉，“摸不到他脉搏了”。

任明生赶紧打120，120工作人员当场电话指导现场心肺复苏。“我们之前培训过”，任明生按120工作人员指导按压，一两分钟后，小黎微微吐了口气，任明生继续按压，一分钟后，120急救车来了。

救护人员拿着除颤仪急救，一会儿，小黎呼吸和心跳开始恢复，但人还是昏迷。急救车赶紧送他去附近医院。

手机通讯录只有一个电话

医院开通绿色通道紧急抢救，任明生联系小黎家人，但发现小黎没有亲属在杭州。看了小黎手机，“通讯录上只存了一个电话”，打过去，是个女孩，说和小黎在网上认识，她人在南京，“他说过，他是一个人在杭州”。

派出所通过系统查到小黎父亲电话，打过去没人接，此时已是4点多。

戴修前翻着小黎手机微信寻找联系人，“上面都是工作群，都是讲工作上的事，他平时不怎么和人聊天”，终于翻到一个“家属群”，里面有妈妈等家人，但打电话给小黎妈妈，没接。他一个个打，终于有人接了，是小黎叔叔，开始他不相信，“我说我拍视频过来”，拍好视频发过去，小黎叔叔才相信，说自己在广西，会和小黎父母说下。

医院初步诊断，小黎是因疲劳过度导致急性心梗，呼吸心跳骤停。经抢救脉搏和心脏恢复跳动，但不稳定，人还昏迷，随后转入ICU病房。

“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，”小黎父亲老黎说，他3月31日早上醒来，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弟弟留言，按来电打过去，是闸弄口派出所，“派出所告诉我儿子还在昏迷中”。

老黎在玉林陆川做房屋检测工作，听到消息跟公司请假，“飞机航班来不及，坐动车要先到南宁，最后选了坐绿皮火车”，他坐了22个小时的火车，4月1日中午赶到杭州。

透过ICU探视窗看着病床上插着管子的儿子，“人变得这么瘦”，老黎很揪心。

来杭州送外卖4年多

接的都是深夜订单

“他有3年没回家过年了”，老黎说，4年没看到儿子了。

原先小黎在福州做快递员，2018年下半年来杭州打工，在平台送外卖已有4年多。

老黎是儿子到了杭州后才知道儿子换地方工作了，当时小黎加入外卖平台办配外卖车等手续要交押金，他身上没钱，老黎给了儿子几百元。

后来遇上疫情管控，连续三年过年小黎都没回家。老黎说，小黎平时很听话，“他不回家，跟我和他妈妈离婚有关”。

前几年，老黎夫妻俩分居多年闹离婚，“我们的事情，让孩子们心里也不好受”，小黎还有个哥哥，在广州打工，可能也是因为对父母离异有意见，也已经几年不回家了。

“每次打电话问他过得怎么样，他都说过得蛮好的。”直到这次出事，老黎去儿子租的房看了，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。“房间只有四五个平方，里面只有一张床，卫生间是五六个房间的人共用的，没有厨房，”老黎叹气，“肯定不会自己做饭，肯定在外面随便吃了。”

老黎十分焦心，儿子好几天还没醒来，不知道会昏迷多久，担心儿子万一醒不来，“他还没结婚呢，”又担心自己请假时间一长，单位不再聘用他，他不敢想下去。

老黎做检测员，一个月工资大约2000元，租房子要几百，加上吃吃用用，也没剩下多少钱。医疗费对小黎和这个家庭，将是巨大的压力。

这一夜他送了32单

收入291.5元

昨天上午，记者来到903医院住院部，从门缝里看到小黎躺在床上，插满了管子，人很瘦，脸色发黑。

小黎以前的工作小伙伴小杨说，小黎一直做夜班，22点到第二天早上。

事发前，3月30日22点03分，小黎上线，与此同时，平台自动扣除了3元“代缴保险费”。

外卖小哥顺利送到客户手上，系统自动结算，每单的配送收入就即时到了外卖员账户上。小黎的外卖配送收入记录可以还原小黎出事前的忙碌状况。

这天小黎的第一单，是到三里亭的一家奶茶店取餐。

小黎租住在三里家园三区，这是一个回迁房小区。从小黎租房到奶茶店，大约800米路，骑车需要5分钟。奶茶店这单，小黎可以拿到5元提成，提现要扣除1元手续费。

22点13分，拱墅区川辣馆，离奶茶店1.3公里。13分钟后，22点26分，机场路的一家麻辣烫……

23点03分-23点05分，小黎一共有6笔配送收入到账。很多外卖小哥为了效率，遇到顺路的会一口气接几笔订单，小黎一口气接了6笔外卖单，最高一单收入6.2元，最低的4.3元。

23点43分-31日0点，一共5单。23点55分这单，不知什么原因“转单”了，被扣1元。

31日0点03分，系统自动扣除了3元保险费，按照“规定”，骑手意外险是平台强制性购买的，是每日保险，只要骑手每天上线就会扣款。

从0点03分到2点56分，小黎共完成16笔订单，另有两笔订单显示在6点35分、36分取消配送，各被扣款4.20元和4.55元，

这两笔是小黎出事前的最后订单，取餐地点，是小黎晕倒的那家夜宵店。

30日22点03分到31日2点56分，近5个小时，小黎共完成32单，收入291.50元，扣了16.5元（含代缴保险）。

小黎3月完成1119单，平均每天32单，收入8066元，扣166.75元，含代缴保险费和超时扣罚等。2月收入1.1万多元。

和小黎一起送过外卖的小卢告诉老黎：“他（小黎）跑外卖很拼的，几乎每天都跑”，小卢说自己以前跑单时也突发心梗，不敢再跑，已经转行了。

曾和小黎一起跑外卖的小杨说，一个月前他不做了，“天天上夜班，吃不消”。小杨和小黎曾是室友，换工作后搬走了。

医生：

反复劳累熬夜导致心律失常

小黎会醒来吗？

小黎的主治医生叶医生说，小黎目前处于浅昏迷状态，只有轻微的知觉反应，“用针刺刺激下，他手会动下”，而其他听觉等都没反应。

“有希望醒过来，”叶医生说，小黎毕竟年轻，但是因为心脏呼吸骤停，脑缺氧缺血较久，“导致对脑细胞的损失是不可逆的”，醒过来势必会有影响，但具体什么影响，目前无法预判。“一般，如果超过三周醒不来，那可能变成我们俗称的‘植物人’了。”

叶医生说，小黎出现这种情况，考虑原因是反复劳累、熬夜导致的心律失常，轻者感心悸、头晕，重者可晕厥、猝死，“现在，这种情况年轻人比较多见，年轻人心律失常症状也很多见。”

“目前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”叶医生中肯地说。

劳务公司先垫付一万元

昨天12点30分左右，重庆点仕捷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派人到医院探望，公司和小黎工作的平台合作，而小黎和公司是合作关系，也就是劳务公司。

医生介绍，小黎目前住院抢救治疗花费了2万多元，像基本ICU每天费用要2000多元，另外有一种药物效果会明显一点，但要去外面购买，要4000多元，可以管一个疗程（十天）。

“点仕捷”工作人员将此事向领导汇报。

昨天15点05分，记者离开医院时，工作人员还在等待上级回复。

15点20多分，老黎打来电话，说劳务公司给他留了一万元，说因为今天来的时候只申请了一万元，后续住院治疗费用如果欠费，他们还会再给。

快报记者将继续跟踪报道。